徐仪明,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教授,研究方向:中医哲学。
陆九渊(—),字子静,号存斋,晚年又号象山翁,学界尊为“象山先生”。南宋江南西路抚州金溪县(今江西金溪)人。他是宋明理学中“心学”一派的开创者和代表人物,后人尊之为“百世大儒”。而自古以来就有“大儒必是大医”之说,作为“百世大儒”的陆九渊也不例外,其思想学说与传统中医治疗养生之道确然是密切相关的。不仅如此,应该说他的中医哲学思想还是其“心学”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
“医国、医人、医病”三位一体陆九渊可以说与医药学具有宿缘,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家素贫,无田业,自先世为药肆以养生”。到他那一代,尽管由其二兄陆九叙(—)“独总药肆事”,但是耳濡目染,潜移默化,陆九渊必然会对医药之事了然于胸,何况陆家“食指日众,其仰给药肆者日益重”,每一个家庭成员都会为药肆的兴旺发达承担起一定的责任。对于医药学的研究不能不是陆九渊学业中的必修功课。因此,在《陆九渊集》中就留下了不少与医药学相关的内容。
在与亲友、门生的书信中,象山时常论及生老病死和中医治疗养生等方面的问题。其体质素弱,十四五岁时,手足时常冰凉,在《与朱元晦》中说:“某旧有血疾,二三年浸剧,近又转而成痔,良以为苦,数日方少瘳矣。”又《与罗春伯》亦谓:“某夏中拜之任之命,适感寒伏枕,几至于殆。月余少甦,又苦肠痔。”此“血疾”乃吐血、咳血、便血诸症状之统称,从陆九渊自述来看,其当由咳血、吐血而终至便血,所以说最后形成了痔疮。慈湖所著《象山先生行状》中说:“先生素有血疾,居旬日大作。越三日,疾良已,接见僚属,与论政理如平时。”这里透露出一个信息,陆九渊在血疾发作之后,仅用三日即获痊愈,象山显然知医。人或谓是请医者诊疗而愈,亦未可知。其实,《年谱》中一段话可以作为象山知医的佐证。其曰:“论医国:或问:‘先生见用,以何医国?’先生曰:‘吾有四物汤。’问:‘如何?’曰:‘任贤、使能、赏功、罚罪。’”陆九渊这里以“医国手”自许,但“医国”与“医人”“医病”关系密切,且“医国”原是从“医人”“医病”而来的。“四物汤”者乃是治疗“血疾”之良剂,盖为陆九渊所熟谙,在《与包详道》(四)中说:“某年来气血殊惫,颇务养息,然亦不遂所志。”这显然是他调治“血疾”的阶段,其中必然包括服用“四物汤”等在内。因此,有必要在此对于“四物汤”做一简要介绍。该方出自宋徽宗时期编纂而成的《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为中医“四大方证”之一,以“调益荣卫,滋养气血”为其功能,具体方剂组成:当归、熟地、白芍、川芎。当归入心脾生血为君,熟地入心肾滋血为臣,白芍入肝脾敛阴为佐,川芎通行血中之气为使。此乃补血、养血之通剂,在《中医四大方证治要》中说:“阴血乃人体生化之本,无阴则阳无以生,血不足,气亦难附;而血旺,气亦必盛。故气血调和,乃人体阴阳之本,而补血养血,四物汤为首。”“四物汤”善于补血养血,故对于治疗陆九渊“血疾”之证疗效突出,竟能达到“越三日,疾良已”。由此可见,陆九渊知医并非虚言。然而,能治“血疾”也不能遂其所志,因陆九渊并非仅以“医人”“医病”为目的,曾言:“仰首攀南斗,翻身倚北辰。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他是把宇宙万物都囊括于心中的大儒,岂能做一区区“提囊行药”之人?陆九渊实乃以“医国手”自许,所以他开出的“四物汤”就不是“当归、熟地、白芍、川芎”,而是“任贤、使能、赏功、罚罪”。此“四物汤”以“任贤”为“君”即主药,可见陆九渊对人才的重视,在《删定官轮对劄子》中说:“臣尝谓事之至难,莫如知人,事之至大,亦莫如知人。人主诚能知人,则天下无余事矣。”知人善任,任人唯贤,这是国家兴旺的关键举措。“使能”为此“四物汤”之“臣”,就是说起到辅助作用,其实也是一种具体的操作,因为能够“任贤”则必会“使能”。以“赏功”为此“四物汤”之“佐”,按照中医学的说法,“佐”是协助主药治疗附带的病并能够抑制主药的不良效果,也就是说陆九渊认为,即使对于“贤”或“能”也要实行激励政策,使贤能者不至于受到冷落或轻视,并不断激发其自身的内在活力。而“罚罪”为此“四物汤”之“使”,即引导药物直达疾病所起之处,其显然起到清理各种弊端的作用,以确保国之能“医”且能“医”好。唐代名医孙思邈云:“古之善为医者,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当然,象山所说的“医国”,与孙思邈所说的“医国”有着很不相同的内涵。但其又能“医人”“医病”,以所谓“上医”而兼顾“中医”“下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