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宠文应是暗香盈袖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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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是暗香盈袖

苏盈袖第一次见许应,是在法庭上,他口若悬河,为他的当事人争取到大笔赔偿。

她对他印象深刻,许应却对她毫无印象,再见他,是他来替同事道歉,她毫不犹豫的拒绝。

如果问许应对苏盈袖的第一印象,那一定是难搞,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她甚至会戴着沾满血污的医用手套,冷冰冰的扔给他一个字,“滚!”

可偏偏这么两个人不仅没结仇,反而互相招惹,旁观者都费解,你们图啥?

许应:“主要是图苏医生其实可盐可甜。”

苏盈袖:“图他挣得多还可能死得早,这个理由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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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选段:   

  七月,清晨第一缕阳光从容医院八楼北边的楼梯间窗台洒进,有早起的鸟儿叽喳叫着从窗前飞过。

  产房里传出一声啼哭,门外等候的家属立刻站起身来,满脸喜悦和焦灼的探头探脑。

  没多会儿,里头出来一个护士,抱着个孩子的包被出来,“12床,女孩,6.3斤。”

  当爸爸的眉头一松,凑上前去看新生儿,确认是全须全尾的了,又交还给护士抱走,当奶奶的一直念:“我就说是个女娃娃,名字该我起。”

  产房内,一身蓝色洗手服的苏盈袖正低声跟产妇说:“状况蛮好的,你看你都不用侧切,之前担心的事一样也没发生。”

  “小人儿长得蛮好看,眼睫毛特别长。”

  产床上的产妇形容虚弱,满脸都是汗水,头发湿透,贴在脸颊上,有些激动的望着她,嘴唇嗫嚅几下,终究是没说出声来。

  “护长早上好。”门口传来几声说话声,接着就传来一句询问,“怎么样,都顺利吗?”

  然后呀了声,“盈袖你在这儿呢,我说怎么不见你在值班室,马上交班了。”

  苏盈袖哎了声,看看产妇什么问题都没有,就转身走了出去,一面走一面问:“护长,主任来了么?”

  董春是产科组的护士长,也是科室唐主任的妻子,闻言摆摆手,“来了,跟小莫谈话呢。”

  苏盈袖点点头,问:“小莫一定要去分院么?”

  “那是啊,当初招她进来就是当后备力量培养的。”董护长看她一眼,笑着安慰道,“知道你们感情好,可她总不能一辈子跟着你。”

  走到半路,遇到妇科组的林护长,打了招呼,三人一起往办公室走。

  办公室里打印机工作的声音此起彼伏,苏盈袖带的规培生何娜正在找交班本,她从病历车上面抽出被病历本压住的交班本递过去,“昨晚那个有点复杂,一会儿我来交。”

  妇科组的杨乐乐一边打印检查单一边啃包子,一点都不嫌弃办公室细菌多,别人也都不介意她的肉包子香气过分浓郁污染了空气,“袖袖,我听张兰馨说你昨晚很猛啊?”

  张兰馨是妇科组的住院医,昨晚和莫听云一起值一线,苏盈袖和妇科组的左云是二线。

  科室人越来越不够用,到了二线还多个听班,就在夜班前一天,在家里待命,有事需要你就叫回来,像苏盈袖,前天是听班,昨天就是夜班,今天才是下夜班。

  可听听杨乐乐这像人话么,苏盈袖嗔她一个白眼,“交班记录你不会看?”

  “我这就是看了才问你的。”杨乐乐没辜负她的名字,什么时候都乐颠颠的,伸手搂着苏盈袖的肩膀大笑,“袖袖,你怎么还是这么黑?”

  苏盈袖甩开她的胳膊,满脸嫌弃,“走开,一身包子味儿。”

  闹了两句,唐主任板着脸进来了。背后跟着满脸恹恹的莫听云,一进来就蹭到苏盈袖身边,“......师姐。”

  “吃早饭没有?”对这个一进科室就跟着她的小师妹,苏盈袖还是很关心的,伸手捋了一下她头发,“就是去分院而已,你都进来两年了,可以考主治了。”

  “我一辈子当个住院医都行。”莫听云嘟囔,当住院医多好,什么事都有上头的人顶着。

  苏盈袖失笑,觉得她比自家才十七岁的妹妹大不了多少,还是一团孩子气,“傻么,住院医住院医,医院的医生,多辛苦,你再没追求也得考个主治啊。”

  莫听云还要说什么,林护长已经讲话了,“现在开始交班。”

  原本还有些吵闹的办公事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夜班护士读交班记录的声音,接着是妇科组,最后是苏盈袖的。

  刚过去的一夜,妇产科迎来了四个小生命,数量很少,毕竟苏盈袖最多一晚可以接生十几个。

  但昨晚有两个产妇很棘手。一个是胎盘早剥,尽管已经积极抑制宫缩但还是早产临产,最后顺产一男婴,送新生儿科,产妇情况尚可。另一个是双胎术后出血、DIC,所幸胎儿剖出后状况尚可,送新生儿科,产妇转ICU继续治疗。

  苏盈袖交完班,唐主任问了几句具体治疗用药和处理措施,就开始说其他事。莫听云和其他几位医生一起,被抽调至一附院青浦区分院妇产科,明天就去新院区报到,至于苏盈袖的一线,唐主任看看剩下的,“宋宁,以后你跟苏医生。”

  宋宁是今年刚来的新人,小姑娘柔柔弱弱文文静静,闻言托托眼镜,斯文的应声好,又朝苏盈袖笑一下。

  苏盈袖也朝她笑笑,心里却叹气,又要和新搭档磨合喽,但愿一切顺利才好。

  交班之后是主任大查房,大家跟着走,查到自己的床就上前去介绍一下情况,查到别人的就默默跟在后面,像一队小鸭子跟着大人出门似的,偶尔还要交头接耳。

  昨晚听班的陈妙凑过来告诉苏盈袖,“给你带了早饭,一会儿吃了再回去。”

  苏盈袖弯着眼睛说了句谢谢妙姐,又问她暑假儿子是不是送奶奶家去,陈妙嗤了声,“哪用我送,人家一放假就背着书包自己坐飞机回去摘桃子了。”

  陈妙婆家在山东蒙阴,那里盛产蜜桃。

  苏盈袖想起她儿子在科室广为流传的吃桃照,忍不住又笑两下。

  大查房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结束之后回来开医嘱,招呼何娜一起吃早饭,又安慰了莫听云一顿,答应周末请她吃饭,这就下班了。

  医院门口等着个穿粉裙子的姑娘,不住的朝大门里张望,看见一辆熟悉的灰色小轿车在面前停下,立刻欢天喜地的跑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姐你怎么才出来,我都等好一会儿了。”

  “安全带。”苏盈袖示意她,又道,“我说回去接你,是你非要自己过来,身份证带了没有?”

  苏盈枝点点头,朝她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我是谁,怎么可能忘记这种小事。”

  苏盈袖看着她干净的笑脸,和远比同龄人成熟的眼神,心里叹了口气,要是妈妈没有那么早也去世,她可能要比现在快乐得多。

  而不是那么拼命努力,就为了不要当她这个姐姐的累赘。没有父母的孩子,总是长大得格外迅速。

  “今天是什么案子你非要去现场听?”她一边开车往市中院去,一边问道。

  “跟医生有关哦,一个外科医生借职务之便把前妻的输卵管切了,前妻再婚后一直怀不上孩子,找专家检查了才发现这事儿,遂告上法庭。”

  苏盈袖愣了一下,“这么狠?”

  苏盈枝哼哼两声,“就是说嘛,什么最毒妇人心,男人恶毒起来也没女人什么事了。”

  听她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苏盈袖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啊......”

  早上十点半,容城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

  审判员宣布:“容城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现在开庭。传被告人李弥生到庭。”

  一阵响动,苏盈袖看到了穿着律师袍以被害人的代理人身份出席庭审的男青年,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逸脸孔上满是沉凝,狭长的凤眼熠熠生光,她不由得一愣。

  她知道这个青年是谁,华天律师事务所律师,许应。

  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他还不没有被冠上“容城最强诉讼律师”的桂冠,还是初出茅庐的一个青年律师,第一次独立办案,代理一起弱智产妇产后十级伤残的案子,被告医院,唐主任出庭接受质询,苏盈袖和几位同事到场旁听。

  原告是一位有智力损害的产妇,入院时体检一切如常,包括胎儿的双顶径、腹围和产妇骨盆径线,但因为对弱智产产妇可能带来的接产困难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和后备措施,因此生的时候对于怎么指导用力之类很难与之沟通,值班医生提议过是否顺转剖,但婆婆不肯,坚持顺产。

  最后顺产一男婴,但因为措施不足,导致胎头娩出过程中无法有效保护会阴,造成了严重裂伤,随后只能紧急进行伤口缝合,之后产妇被诊断为后肛门撕裂伤、阴道直肠瘘,属十级伤残,医院告上了法庭。

  经医学会鉴定,认为医方的行为存在过错,且与患者的损害后果有一定关系。且根据调查显示,值班医生当时也未能及时有效与家属沟通。

  法庭又跟据产妇现场体检所见,推断医方缝合过程欠妥,与会阴伤口术后裂开存在因果关系,在缝合时机上也存在过错。

  许应当时正是抓住了院方这些问题,再就弱智产妇是弱势群体煽一波情,口若悬河,旁听席许多观众都忍不住潸然泪下,医院黑心。

  加上院领导也想尽快解决这桩麻烦事,很快就有了判决结果,许应胜诉,医院对原告的合理损失承担70%的责任,赔偿若干。

  苏盈袖要是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十几万。因此她记住了原告那位代理律师,而且苏盈枝喜欢法学,家里订了杂志,偶尔也看到过他的名字出现,却再没看过他的庭辩现场。

  “姐,想什么呢?”苏盈枝见她忽然发呆,便轻推了她一下,她猛然回过神来,此刻庭审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刻。

  “被告人的行为不仅玷污了医生这个神圣的职业,还给我的委托人造成巨大的身心伤害,对于一个女性来说,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恶意剥夺了生育机会,在漫长的求医过程中耗费财力物力不计其数......基于以上,我方向法庭提出......”

  多年未见,这位许律师的庭辩功力比当年要胜出多筹,风采亦更甚从前,不过言语间那股凌厉的气势倒还有股子熟悉。

  苏盈袖笑笑,难得是当庭宣判,她仔细听着接下来的判决,这是属于利用医疗行为实施故意伤害的犯罪了,理当判刑的,判决书一念,果然判了三年,原告一切合理的赔偿主张都得到了法庭支持。

  “走了,回家,一会儿外婆等急了。”散场后,苏盈袖催促着妹妹快走。

  “姐,你说我大学是读医,还是读法?”苏盈枝一边走一边又问起老问题,暑假一到她就准高三,明年就要高考了。

  苏盈袖笑着拍拍她的脸,“都说劝人读医天打雷劈,劝人学法千刀万剐,我呢,不怕天打雷劈也不怕千刀万剐,不如你去读法医?”

  终审结束,许应觉得肩上的担子又轻不少,带着助理林修匆匆赶回办公室继续后续工作,庭审结束后要告知委托人结果,也要庭后复盘,总结经验教训。

  快走到门口时忽然听见一对姐妹关于学医还是学法的讨论,当姐姐的回答好俏皮,他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过去,却只看见一张干净的脂粉未施的侧脸,长长的乌发披散在肩头,被风一吹就有些凌乱。

  他觉得她似乎有些脸熟,却又记不起是否曾经见过,皱了皱眉,未再多想,抬腿继续往前走。

  苏盈袖和妹妹说完话,抬眼就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修长背影迅速的下了长长的石阶

  第二章

  苏盈袖和苏盈枝从法院出来,直接就去了老城区的外婆家。这位外婆其实和苏盈袖并没有血缘关系,而是继母的母亲,苏盈枝的亲外婆。

  苏盈袖的父亲苏和在她五岁上下就和前妻离婚,前妻主动放弃抚养权,只拿了一笔不多不少的赔偿款,大概三年后,也就是苏盈袖八岁的时候,娶了同单位心内科的护士刘敏为妻,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一附院口腔颌面外科的主任了。

  一开始苏盈袖以为是爸爸和阿姨有了感情才结的婚,后来才知道是为了帮她摆脱受到家暴离婚的前夫的持续骚扰,至于后来,当然还是有感情的,不然苏盈枝怎么来的。

  在苏盈袖的记忆里,刘敏是个温柔到极点的女人,而且极为敏感和细致,她在的时候,家里总是井井有条充满温馨,对她也很好,不知情的总以为这就是她亲妈。

  也尊重她,从不把她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连要不要生下苏盈袖,都特地背着苏和问过她:“袖袖,阿姨怀孕了,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你愿意接受弟弟妹妹么?”

  那时候苏盈袖还在小学,女孩子将将开始发育进入青春期,敏感多思,翻来覆去的想,如果我说不要,阿姨是不是就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了?

  可是那样好自私哎,老师都教我们好东西要懂得分享的,如果我说不要,阿姨会不会伤心失望?

  最后还是同意了,因为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孩子,就像偶尔不小心听见邻居老婆婆跟别人说的那样,“苏主任那个前妻哟,自私鬼,抛夫弃女,是要浸猪笼的,这种女人生得出什么好孩子来。”

  好在苏盈枝出生后刘敏对她的态度一如从前,她便也对苏盈枝爱屋及乌,到后来又是相依为命。

  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年,苏盈袖就要参加高考了,苏和却突然遭受意外,被一位不满意治疗效果的病人多次骚扰要赔偿,上报院办和医协会也没能阻止对方,后来在某天下班时被对方持刀尾随至地下停车场,当时四下无人,对方刀刀致命,苏和反抗没有成功,倒在血泊里,被随后下班来开车的同事发现,立刻送进手术室,但已经回天乏术。

  走的时候是六月六号,第二天就是高考的日子,苏盈袖住校,对此事一无所知,在他遇害前一晚,父女俩还通过电话,她兴奋的说:“爸爸,我要考容医大,和你当校友!”

  苏和当时还很赞成她的决定,“以后你就来一附院,爸爸罩你。”

  等她高考完知道这件事,已经是苏和遗体要送去火化而刘敏来找她商量的时候了,整个人都傻了,后来苏盈袖提起这件事,总是这么说。

  那种茫然无措的不可置信,觉得这是个蹩脚的玩笑,还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惊醒,啊,我从此就是爸爸妈妈都没有的孤儿了啊。

  她浑浑噩噩的被刘敏带去殡仪馆,遗体告别,火化,下葬,祭拜,刘敏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仿佛没有情感的机器,木木的,哭不出来,又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直到有一天晚上,苏盈枝抱着她,小声央求,“姐姐,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枝枝害怕。”

  幼小的妹妹,怯生生地同她讲这种话,不知怎么的,一下就击中了她的心,顿时开始嚎啕大哭,惊动了原本就没睡踏实的刘敏,母女三人抱头痛哭。

  后来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医院发了一笔抚恤金,刘敏存起来给两个孩子上学用,她升了护士长,工资也涨了,苏盈袖还是念了临床,连苏盈枝看起来都恢复了。

  只是这个看似平静的家庭花了多大力气才看起一切如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刘敏因此落下心病,一面怀念苏和,一面支撑家里,连苏盈袖都还没开始工作,她不能倒下。

  但终究是支撑不住,五年前苏盈袖研二,基本确定毕业就留院,加上苏盈枝要念初中了不能再轻忽,刘敏选择了内退,此后身体一直不好,一直到三年前苏盈袖早已毕业工作一切稳定,这才撒手人寰。

  苏和这边早就没亲戚了,刘家也差不多,现在姐妹俩来往的长辈,只有刘敏八十岁的老母刘外婆了,老人家一个人住在老城区的老房子里,怕跟着两个孩子拖累她们,说什么都不肯搬走,姐妹俩只好时常探望。

  “买点鸡蛋,外婆昨天说没有了。”苏盈枝看着超市里的货架提醒道。

  苏盈袖拿下两板放进购物车,又要去找牛奶,中途遇到几个小孩子,其中一个抱着一包薯片不知道要不要分给别人。

  有一个小孩见他犹豫,就说:“你真小气,一块薯片都舍不得分享,小气鬼!”

  其他孩子就附和起来,被说的那个立刻就急了,赶紧不情不愿的递给小伙伴,“我没有......”

  本来就是小孩子之间的小别扭,苏盈枝却看不过眼,路过的时候就说了句:“自己的零食不想给就不给,不要怕别人说你小气,要首先确定自己够吃,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那跟你没关系。”

  小孩子们被她突然这么一说,傻了眼,有些茫然,她也不管,说完就跑了。

  “你怎么跟小孩说这些?”苏盈袖哭笑不得的看看她,“他们又不懂。”

  “早晚都要懂的,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呢。”苏盈枝吐吐舌头。

  苏盈袖微微一笑,其实这都是刘敏告诉她的,别人说后妈难做让她别对苏盈袖太好时,别人说苏盈袖亲妈不好时,她都这么说过,“被人的看法不能当饭吃,太在意了苦的就是你自己,但那些对你提出看法的人却不会因此帮助你。”

  后来她把这些都教给苏盈枝。刘敏走后,她就成了当时只有十四岁的苏盈枝的监护人。

  刘外婆年纪大了,精神却还很好,知道两个外孙女回家,特地早起去市场买最新鲜的菜,做了一大桌,吃不完还要打包带走。

  “枝枝留这儿陪外婆吧,别整天东跑西跑的,马上就开学了。”临走前苏盈袖嘱咐道。

  苏盈枝乖巧的应了,趴在阳台上看姐姐的车子开走,然后发现隔壁的空房子好像有人住进来了,外婆说:“说隔壁涂家的小孙子,他房子装修嘛,回来住一段时间咯。”

  又说:“涂川你见过的啊,小时候还跟你玩过。”

  苏盈枝哪里记得小时候的事,撇撇嘴没接话,就岔过去了。

  华天律师事务所容城办公室,工作日,留在办公室的人不多,很安静,许应顶着太阳进来,穿过一排落地玻璃门窗隔开的办公室,除了行政这些坐班的部门,合伙人办公室没一个有人的。

  直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附近,才看见公共办公区域坐着几个挂白色工牌的实习生,都是他们组的,有人和他打招呼,“许律好。”

  他笑着淡淡点头,然后推门进了自己办公室,没一会儿出来叫林修,“十五分钟后,叫小朋友们会议室集合。”

  说完又叫了声:“涂川,过来一下。”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穿着衬衣的男青年端着咖啡杯从茶水间出来,“师哥你找我?”

  许应朝他挥了一下手,转身又回了自己办公室,等青年进来,示意他关门,然后才问:“听说你回人民路住了?”

  “装修嘛,懒得找房子租一次,干脆回去住,整理一下东西。”

  “也好。”许应点点头,“我听说那边可能要拆迁,大概率是真的,时间问题,你做好准备。”

  涂川点了一下头,许应看一眼玻璃门外坐在一起的实习生,突然有些头疼,“小朋友们怎么都静悄悄的?就没有什么想问的?有没有人学着写一下分析意见啊?这么安静,我怎么教?”

  每年带实习生都要头疼这点,许律觉得带学生比出庭打嘴仗还难。

  涂川耸耸肩,“我哪知道,说不定人家怕你呢,又不是都像我跟你关系特殊,人家也没个好哥哥。”

  许应闻言白他一眼,挥挥手赶他出去,“我接下来休几天假,有事你们自己搞定。”

  涂川应声好,又端着咖啡杯出去了。

  这就是涂川,许应曾经的好兄弟涂山的亲弟弟,要是涂山还在,他们就是律政兄弟了,不过也不好说,要是涂山还在,涂川也可能不会走法律这条路。

  十五分钟后,第一会议室,许应和林修带着团队在所里的人进行今天这个案子的庭后复盘,完了之后想了想,直接给几个小朋友布置任务,“就这个案子写一份案件分析报告,明天晚上八点之前发到我和涂律师的邮箱。”

  交代完这件事,他就拿着外套回去了,剩下的事林修会搞定的。

  太阳的光芒渐渐收敛,最终退让于黑暗,捱过漫漫长夜,又是新的一天。

  苏盈袖的工作依旧忙碌,今天她还要出门诊,就把病房的病人托给了新搭档宋宁,“小宋,麻烦你咯,有问题的话给我打电话。”

  宋宁刚应了声好,人已经带着何娜风风火火的离开了办公室,走没影儿了,她只好眨眨眼睛,应是把那声“好的”给说完了才回过头。

  杨乐乐笑道:“她工作起来就是这样,有时候有点急,你习惯就好。”

  门诊原本应该是半天,结果一直看到下午两点才收工,苏盈袖刚走,门诊护士就来换门口的牌子,下午是另一位主任医师在这儿坐诊了。

  病房的事一大堆,又是手术日,还有择期剖腹产的,办公室里没几个人,连宋宁都跟着手术去了,苏盈袖便守着办公室慢悠悠的开始写病程记录。

  差不多下午三点,急诊忽然打电话上来,说有个门诊的会诊要妇科的下去看看,“验伤的。”

  “验伤你们没人可以看吗?规培的没有女医生么?”苏盈袖问道,已经准备下楼了。

  “人家非要女医生看,说规培的不算医生。”打电话上来的是急诊一线,语气十分无语。

  苏盈袖当场被噎了一下,这么看不起规培的?人家也是拿了证的好吧,总不至于验伤怎么写都不会,实在不行,让值班医生隔着帘子指导一下不就得了。

  她心里腹诽,但还是很快就下了楼,看见一个男的正和护士在吵架,“我不信你们没有女医生,妇产科都有男医生怎么可能急诊没女医生,你们就是故意拖延时间,还有刚才来的那个,比我们得晚,为什么比我们早得到处理?”

  护士解释道:“那是刚才的病人有晕倒得迹象啊,你们好好的在这里,而且已经给你们叫妇产科的会诊了,人家医生过来也要时间的......”

  “他急我们就不急了吗?!我们马上就要去派出所报案提取DNA!”男人急急嚷着,“马上就要24小时了,去晚可能就让凶手逍遥法外,你负责啊!?”

  护士不知道怎么辩解,恰好看到苏盈袖,就一指,“会诊医生来了!”

  男人转过头,看见医生来了,立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来了句:“你们医生的时间观念就这么淡薄?”

  “我们也有其他工作的,没办法电话刚接通就出现在你面前,而且有工作制度,你这不是急会诊。”苏盈袖抬抬眉,不冷不热的顶了句。

  男人立刻就嚷嚷了起来,“什么不急?我们马上就到24小时了......”

  苏盈袖懒得跟他解释,示意女人到一旁的换药室去做检查,男人不依不饶的跟上来,“你说清楚,这什么服务态度,我要投诉你们!”

  验伤验得很快,家暴的那种,在医院见得多了,苏盈袖出来要去诊室写报告,还没走,就被男人一把扯住胳膊,“你别走,报告还没给我们呢!”

  苏盈袖突然被他一抓,下意识就要甩开,一下没挣脱,就成了互相拉扯的局面,她大吼了声:“放开!”

  对方一愣,手一松,她没站稳,立刻往后一倒,摔了个屁股蹲,有路过的护士连忙过来把她扶起来,“苏医生你没事吧?”

  苏盈袖摇摇头,铁青着脸进了办公室,一会儿出来,拿着一张纸往男人怀里一塞,“华天所,罗豫律师是罢,我决定向律协投诉你,好走不送,记得交会诊费。”

  说完,她嗤了声,满脸厌恶的转身走了。

  男人停在原地眉头一皱,觉得有些奇怪,她认识自己?

  没想明白,立刻又回过神,带着人匆匆走了,背后护士大喊:“喂!你们会诊费还没交呢!”

  第三章

  苏盈袖满脸怒气的回到八楼妇产科,刚进办公室坐下,就看见陈妙进来了。

  “哟,袖袖怎么啦,板着个脸,谁惹你了?”陈妙一边问,一边打量她的脸色。

  她简单的解释了一句,边说边打开手机,准备给律协打电话,陈妙看看她,摇头笑了一下,然后低头点奶茶。

  苏盈袖给律协打电话,投诉华天所容城办公室的罗豫律师,医院正常工作秩序,不尊重医护人员,要求对方赔礼道歉。

  那边的态度很好,先问了事情经过,说已经登记了信息,会让人去调查的,如果事情属实的话,一定会处理。

  苏盈袖巴不得他们赶紧来调查,急诊大厅的监控可没坏。

  投诉完罗豫,苏盈袖觉得心里那口气下去了不少,脸上重新有了笑容,陈妙这时才试探着问:“袖袖,你今天......是不是还被谁气着了,火气这么......咳。”

  毕竟比这更过分的都遇到过,也没见她这么上纲上线呐。

  她望着苏盈袖,有些好奇,苏盈袖对上她的眼睛,笑了一下,“他是我亲妈的继子,我恨乌及乌吧。”

  说起来苏盈袖的亲妈李宁曼女士,实在是个狠人。当初一个农村出来的非法本女大学生,为了留在容城嫁给了苏和,生下苏盈袖之后,在苏爷爷的战友帮忙下进了区法院当书记员,没到两年就辞职,进了华天律师事务所当律师,又没过多久就和苏和提出了离婚,愿意净身出户。

  这时苏盈袖才五岁,她和苏和的婚姻也还没过七年之痒就结束了。

  随后她火速再婚,再婚对象是华天所的合伙人罗伦,一个正当壮年有钱又有地位的鳏夫,她宁愿去给别人当后妈,也不愿意要亲生女儿。

  这事儿陈妙这些年轻一辈的医生都已经不知道啦,但是像唐主任和两位护长这样的老资历,可是门清的,甚至现在说起都还要骂对方句忘恩负义。

  这不,董护长从护士站进来找病历本,刚好听见苏盈袖给陈妙她们说这事,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哎呀,你怎么又说你亲妈那点事,快忘了,不是什么好人。”

  宋宁这时细声细气的问了句:“师姐,你妈妈这么多年都没有看过你么?”

  “人家当太太当得好好的,又不是没有亲生孩子,找我做什么,献爱心?”苏盈袖嘴角一撇,似笑非笑的,“抚养费我都没见到一分。”

  听她这么一说,宋宁看她的眼神立刻就变了变,似乎有些......看小可怜的意思?

  “师姐,对不起啊,我不该问这个。”她急忙解释道。

  苏盈袖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随即又明白了她的意思,大概就是不好意思问到了她的伤心事,有点揭人底的感觉吧,顿时失笑,“这事儿知道我家情况的都清楚,没什么不能说的。”

  反正亏心的又不是她,李女士都好意思,她怕什么丢脸。

  这时外卖到了,是陈妙订的奶茶,宋宁大概是真的很不好意思,陈妙一招呼,立刻就先拿了一杯给苏盈袖,还特别贴心的替她把吸管都插好了。

  苏盈袖:“......”我真的不是小可怜,享受这样的照顾真的没关系吗:)

  罗豫是真没想到那位女医生真去投诉他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刚从派出所了解情况出来,为的就是医院验伤的当事人,这是个女性被性/侵后又被家暴的法律援助案件,要在24小时内提取DNA才可以尽可能留存证据,到医院验伤的时候已经快要到时间了,因此他才格外着急。

  他觉得自己顶多就是一时心急不注意而已,而且,“我又不是故意的,至于这么上纲上线么?”

  “但是监控视频里就是你主动攀扯人家的,而且当天还有护士和路过的患者家属都看见了,你还是赶快赔礼道歉把这事儿给平了。”

  律协的工作人员劝道:“人家只是要你赔礼道歉而已,你一个大男人,别跟人家女生计较啦。”

  罗豫差点气死,说什么都不肯,他不要面子的吗,而且他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把这事给他爹一丢就不管了。

  可他能不管,华天不能当没看见啊,律所都是要考核的,留一个没解决的投诉在那里,怎么看怎么别扭。

  身为律所主任的许宁川让助理去联系投诉人,希望能进行调解,结果助理刚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那边是投诉人学生接的,说她老师交代了,只能道歉,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调解。”

  许宁川一愣,随即气笑了,行啊,他这是遇上两头倔驴了呗。

  事情必须解决,许主任眼珠一转,要不然,让其他人代替罗豫去道个歉试试看?

  “爸,许主任!不带您这么坑亲儿子的!”许应正在家写客户要的合同书,接到许宁川的电话后整个人都傻了。

  这么坑亲儿子的他许主任怕是头一份了,“您还不如让罗叔叔去呢,子债父还。”

  “你罗叔叔这不是去开会了么,你正休假,就走一趟。”许宁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等待许应的回答。

  许应怎么肯答应,立刻就道:“我没空,要给客户写合同,休假不就是换个地方继续工作?”

  许宁川对他向来耐心不太多的,闻言立刻道:“我是通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年底律协考核要是还有这一条投诉,我就问责你。”

  许应:“......”这是人干事???

  他憋着一肚子气出门往容医大一附院去,一路上不住的埋怨这个投诉的人,啧,女人就是心眼儿小,果然女子与小人难养,古人诚不欺我。

  容医大一附院他可不陌生,都不用问一楼的导诊,直接轻车熟路的按照指示牌去搭电梯,到八楼出来,分清东南西北,然后往北边走去,准确的找到了妇产科护士站。

  一附院的八楼一边是产科病区,一边是妇科病区,中间作为分隔的,就是护士站,护士站旁边就是医生办公室。

  “请问苏、苏医生在么?”他有些记不起来许主任说的是谁了。

  办公护士愣了一下,“......我们有两位苏医生,一位是妇科的苏琪医生,一位是产科的苏盈袖医生,您找哪位?”

  “苏盈袖苏医生。”许应立刻应道,幸好还记得人家名字是三个字的。

  “杨姐,过一下17床的医嘱。”这时办公室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把一本病历递到护士站里。

  杨姐接过来,“诶,小何医生,这位先生找你老师,苏医生在不在里面?”

  何娜看了一眼许应,有些抱歉的道:“有个急诊的剖宫产,苏医生去手术室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您要不然等等或者改天再来?”

  许应心里叹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我等等吧。”

  “您是......”何娜关切地问道,“有什么急事么?”

  许应笑了一下,“不是很急,但最好能今天就解决。”

  他生得很英俊,气质儒雅干净,是很容易得人好感的,尤其是更看脸的女性,何娜立刻就道:“那我帮你打电话问一下吧。”

  许应似乎没想到还能这样,当即有些惊喜和激动,“多谢何医生,麻烦您。”

  “杨姐,新收一个子宫破裂,入一下区,放56床吧。”许应话音刚落,就感觉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一只穿着白大褂的手抓着一本急诊病历本斜扦着擦过他的肩膀。

  他立刻扭头去看说话的人,只看到对方穿着绿色的洗手服,外头穿的白大褂没系扣子,带着蓝色的手术帽,都没看清脸,就听小何医生道:“老师,这位先生找你。”

  “好,你先去问一下现病史写首程。”苏盈袖看了一眼说要找她的人,愣了一下,然后先交代何娜去做事。

  许应这时忽然觉得她的声音有些耳熟,却未等想起在哪听过,对方就已将开腔,“许律师,找我有事?”

  “你......认识我?”许应有些纳闷,他很确定自己不认识苏盈袖这个人。

  苏盈袖轻笑,“前阵子那起外科医生伤害案开庭,我去旁听了,许律师的当庭陈述很精彩。”

  她话音刚落,许应的脑海里立刻想起一道声音,“我呢,不怕天打雷劈也不怕千刀万剐,不如你去学法医?”

  “......我们见过的。”许应立刻笑了起来,将她说过的话复述出来,一字都不差,说完眼尾微微上挑。

  苏盈袖有些讶然,“你听见了?”

  “很有趣。”他点点头,声音里盛满了笑意,又觉得她看起来很和气,许主任交代他的任务应不难完成。

  可不成想,他刚说明来意,苏盈袖原本还很和煦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若是我没记错,我投诉并要求向我道歉的是罗豫律师,而不是你许律?”她杏眼微眯,神色讥诮,“怎么,他一个大男人连这点面子都放不下,需要你来替他擦屁股?”

  “啧啧啧,许律和罗律的兄弟情可真让我感动呀!”

  她斜挑着眼,冷笑了两声,面上像是覆盖着一层寒霜,声音也变得硬邦邦起来,“可惜,我不接受,除非罗律亲口向我道歉,否则我绝不撤销投诉。”

  说完她就把手往口袋里一抄,擦过他的肩膀走进了办公室,没过一会儿就又走出来了,急匆匆地进了电梯。

  许应立刻跟了上去,没挤进她那架电梯,干脆从楼梯跑了下去,到了一楼又寻找了近十分钟,才终于在急诊科一间诊室门口看见她,她正在打电话。

  “产房准备一下,现在送一个马上就生的......不不不,不待产,胎头都要露出来了......呃、初产妇......”

  许应靠近,就只听到她说的这么几句,也顾不上奇怪,刚要叫人,就见她立即又转身走进了诊室,片刻后又出来,“那个......找个同学帮忙送一下,家属呢,家属过来,去缴费办住院!”

  一个极为年轻的看起来像个中学生的小男生走过去,接过她给的本子,有些惶然无措的茫然。

  许应顾不上去可怜别人,想着自己的事,连忙跟过去,“苏医生......”

  在苏盈袖这会儿正为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小产妇上火呢,一看他凑过来,立刻想起罗豫多讨厌,简直火上浇油。

  “滚!”她伸出带着医疗手套的一只手,指着他,手套背上还沾了点可疑的体液痕迹,一股子浓重的酒精味,直冲得他不住往后退。

  随即看着她和两个实习生一起推着平车往电梯口小跑而去,已经有护工控制了一部电梯等着他们进去。

  许应愣了一下,半晌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就骂了一句,“我特么......”

  立刻又停下来,内心充满了深深的无奈,这苏医生,怎么就能脾气这么硬,退一步息事宁人不好么!!!

  第四章

  时间往后退那么十来二十分钟,苏盈袖刚刚怼完许应,回了办公室,端起水杯灌了一杯水,听在办公室的一个规培生说:

  “袖袖姐,36床的家属刚才来找你,说还想多开几天坐浴的中药回去用。”

  “这我还得给她请个中医科的会诊才能开......或者你们谁是中医、中西医专业有处方权了的?”

  “丁菲好像是中西医的,不知道有没有处方权。”

  苏盈袖一边开电脑准备写新收56床的首程,一边看看学生堆里,“小丁呢,怎么不在?”

  有学生回答道:“跟乐乐姐去手术了。”

  苏盈袖哦了声,刚摸上键盘,办公室电话就响了,她顺手接起,“你好,妇产科。”

  “这边是急诊,你们有医生有空的么?”那边的人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听出来苏盈袖的声音了,立刻道,“师姐!救救孩子!有个说剧烈痛经的,感觉不太对劲,你快下来!”

  “......怎么又是你,曾文野你也太黑了吧?”苏盈袖嘟囔了一句,啪的将电话挂了,推开椅子急匆匆地走出办公室。

  出来的时候看见许应还站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似乎气得不轻?

  管他呢,气死最好,这些个律师,你不气死他就等着被他气死。苏盈袖翻个白眼,电梯恰好到了,进去之后立刻关门,眼看着许应追到跟前又进不来的懊悔样,她原本憋闷的心情顿时好多了。

  如果不是见到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孕妇的话。

  等在内科诊室的女病人穿着宽松无腰的直筒裙,脸色苍白,嘴唇已经被咬出了深深的齿痕,满脸都是冷汗,不停的打着抖,两只手一边揪着自己的衣服,另一边抓着身旁一个男生的手臂。

  她是靠着那个男生的,看起来俩人的关系很亲密,可能是哥哥,或者男朋友。

  “肚子不舒服?”苏盈袖一边问,一边低头看曾文野递过来的急诊病历本,患者基本信息里写着年龄,15岁。

  女生点点头,“......医生,我就是痛经,能不能给我开点药?”

  苏盈袖点点头,“可以啊,不过要先检查,不检查的话没办法排除你是痛经还是其他问题引起的腹痛,万一是肠梗阻呢?”

  她说着将男生打发出去了,回头又打量一眼女生,目光在她小腹处转了转,“有男朋友么?”

  女生愣了一下,点点头,苏盈袖接着问:“有性/生活么?”

  要是家长在的话,听到这个问题一定会立刻跳起来妈医生,我小孩还没成年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你们医生就是太龌龊,云云。

  女生听到苏盈袖的问题,脸色顿时变得更白了,有些忐忑的紧抿着唇,不吭声。

  苏盈袖安慰道:“别担心,这就是询问惯例,别说你,就是我自己去看妇科,人家医生也要问这个的,走个程序。”

  听见她这么说,女生终于别别扭扭的点了点头。

  “男朋友多大了?”

  “......十九。”

  “怎么个痛法,一阵一阵间歇性有规律的,还是持续性的?”

  “有规律的。”

  “今天吃了什么东西?”

  “......吃不下,就一碗粥。”

  苏盈袖心里有数,这时冷不丁又问了句:“怀孕了吧?”

  “没有没有,我就是胖了。”女生矢口否认,连连摆手,语气坚定,却目光飘忽不定。

  苏盈袖眉头一动,点点头,“行,先做个体格检查。”

  说着一边戴手套一边指挥女生往检查床上躺,“膝盖屈起来。”

  女生都照做了,可是苏盈袖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她眉头轻皱,产科医生对某些东西是很敏感的,一眼就能分辨出,比如羊水。

  “妹妹,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怀孕了?”她的声音微沉,带着一股压力,有些吓人,“羊水都破了,还不说实话?你知不知道这样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

  女生被她吓得不敢说话,哆嗦着,听见她声音冷淡的道:“内/裤/脱了。”

  苏盈袖以为她最多是羊水刚破,还不算很晚,但事实却是宫口已经开了6~7厘米,胎头还比较高,她检查后发现是个横枕位,她试着找了一下,也是运气好,抬头很快就被找到,并且顺利得转到了枕前位。

  “啊!”因为剧痛,女生突然喊了出来。

  这哪里是什么痛经,明明就是临产宫缩引起的疼痛!

  苏盈袖觉得这事儿可真够吓人的,“......再晚一点你们俩都有危险,你还想拿止痛药?怎么想的,准备回去生在马桶里?”

  女生被她说得眼泪立刻就要下来了,她也顾不得要不要安慰她,眼看着抬头都下来了,苏盈袖赶紧转身去找人帮忙送上产房,顺道叫她男朋友去办住院手续,还要赶紧让分娩室铺台准别接生。

  推人出来的时候,遇见上前来打岔的许应,苏盈袖真是火都来了,立刻二话不说就指着他鼻子叫他滚。

  许应整个人傻在原地片刻,回过神来之后朝空气踢了一脚,心里将苏盈袖这软硬不吃的脾气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位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按现在这情况,今天是等不到苏盈袖搭理自己的了,也别想解决道歉这件事,再凑上前去,他只能是多得几个“滚”罢了。

  但问题是,又不是他犯的错,凭什么要他去受苏盈袖的冷嘲热讽,还平白无故的得罪她?

  这是笔不值当的买卖,许律师想通这一点,医院,回去的路上给许宁川打电话,“许主任,真的不是我不尽力,是人家不吃这一套,让我滚,您还是让罗律自己走一趟吧。”

  想到之前苏盈袖讽刺他和罗豫兄弟情深,顿时感觉像吞了颗苍蝇,可别,他们还真就没什么情分可言,塑料同事罢了。

  看来是只能这样了,许主任应声好,不住的叹气。

  苏盈袖和急诊的实习生将临产的女生送到八楼,交给迎上来的护士,还不放心,一边跟着过去一边叮嘱:“快点准备好啊,宫口都开全了......”

  “放心吧苏医生,已经准备好了的!”护士一边应,一边推着平车跑得飞快。

  苏盈袖跟进去看了眼,“拜托红姐了,小妈妈什么都不懂,你多教教。”

  叫红姐的助产士四十出头,已经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了,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少女孕妈,顿时心里叹气,先是应了苏盈袖一声好,然后又回头看看产床上的小姑娘,“年纪小小就遭这茬罪,娘家妈来了没有?”

  女生疼得脸皱成一团,听见红姐这句话,忽然就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没、没有......啊——”

  这边忙着生孩子,苏盈袖已经回到了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口见到了女生的男朋友。

  年轻的男生脸孔和嘴唇都煞白,一副恍然失措的模样,还强装着镇定,“医生......我女朋友、她怎么样了?”

  “你知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苏盈袖心里有火,一方面是许应带来的,另一方面更多的是对这对小年轻不懂事的不满。

  男生有些畏缩和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苏盈袖又问:“那为什么跟医生说是痛经?”

  “我、我们也不懂......”男生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盈袖心里叹气,这俩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九岁,也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反正事实已经造就了。

  “家里人知道么,通知了么?”

  男生点点头,“......通知我们院长妈妈了,但是她离得远,要过两天才能到。”

  说着眼圈一红,“医生你救救她,我们不会赖医药费的,我有工作......”

  院长妈妈?苏盈袖一愣,有些迟疑,“你们......”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福利院没钱,只能供我们读到初中,成绩也不好,就出来打工了。”男生低着头,有些瑟缩,拘束感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浓重。

  苏盈袖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但再开口语气已经和缓许多,“她有没有医保?”

  “还没来得及买。”男生摇摇头。

  苏盈袖嗯了声,“你先去小超市买包红糖,再买一个水杯,上来找护士帮你泡一杯红糖水,一会儿她出来可以喝。”

  男生哎了声,转身就要走,刚转身有停下,回身朝苏盈袖鞠了个躬。

  苏盈袖摇摇头,又叹了口气,这才转身进去办公室。大家都回来了,又已经快要下班时间,大家坐在一起边忙些手头工作,边闲话家常。

  见苏盈袖回来,杨乐乐先问:“袖袖,我听说刚才有个大帅哥找你?听何娜说老帅了,律政精英范儿,男朋友啊?”

  “一个讨厌鬼。”苏盈袖嗤了声,然后叫何娜,“带你师弟师妹去给宝宝们测黄疸,回来的时候把我们的化验单都找出来。”

  “刚又新收一个?”同治疗组的组长刘殷殷问道。

  苏盈袖点点头,“十五岁,过来说是痛经,否认怀孕,不让急诊医生检查,我下去一看就觉得不对,裤子一脱,宫口都开六七厘米了,胎头都快要出来了,给我吓得够呛。”

  “这么小就生育......受罪。”大家闻言纷纷感慨。

  苏盈袖苦笑,“小男朋友也才十九岁,没跑已经算不错的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呗,苏盈袖说了一句,开始劈里啪啦的敲病历,还要检查何娜写的合不合规范,一直忙到了天擦黑。

  小孕妈送进分娩室后一个小时,苏盈袖去看她,恰好生出来,“女孩,五斤八两。”

  “大人没事吧?”她问红姐,产房可是助产士们的地盘,产科医生一般都不会出现,更不会指点江山影响她们的工作,最多来看看来问问。

  红姐点点头,“还可以,好好养着,应该能恢复得好。”

  一切顺利,之前在急诊的兵荒马乱就只是虚惊一场,尽管如此,等女生醒了,苏盈袖还是将小情侣教训了一通。

  苏盈袖快晚上九点才回到家,随便吃点东西果腹后开始查写论文要用的文献,凌晨一点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精神奕奕的去到单位,看见办公室门口长椅上坐着的青年时,笑意倏地收了回去,“呦,许大律师,您这么早,是来我们科打卡上班,还是你要生孩子啊?”

  面前西装革履的青年刚站起来,还没开口打招呼,就被她这一句话给噎得满脸通红,看看看看,这人说话多么带刺,一点都不医者仁心:)

  第五章

  许应在第一次找苏盈袖被她蹶了回去之后,是打定主意把这件事丢回给许宁川的,当时许主任没说什么,似有默认之意。

  可是到了晚上,罗豫的父亲罗伦亲自给他打电话,说罗豫叫人给套麻袋给打了,就是被那个援助案的当事人的老公找人做的,这会儿还在派出所做笔录呢。

  “所以那件事还要拜托你多帮忙,小应啊,叔叔先谢你了。”

  不管许应对罗豫的看法如何,也不知道他被打跟他去道歉哪里冲突,罗伦毕竟是长辈,面子他还是要卖几分的,只好捏着鼻子又把这件事给揽回来。

  于是就有了一大早他等在妇产科医生办公室门外的这一幕。

  他真是拿出了面见检察官才有的诚意,不到六点就起来,七点半就到这儿,才坐下没一会儿苏盈袖就来了。

  一肚子话还没开个头,就又叫苏盈袖给刺了一通。

  “苏医生,我们能不能谈谈?”他苦笑着摇摇头,诚恳的看着她的眼睛。

  苏盈袖不为所动,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七点五十分,还有十分钟我们就要开始交班,在这之前我得先去看看我的病人。”

  她说着微微一笑,“真是不好意思啊,不如许律师再等等?十点以后我可能就有空了。”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的声音里微微带着点笑意,眼神也透着敷衍,许应疑心她是在驴自己,正要说什么,就听护士老远喊她:

  “苏医生,你的18床要生了,说要见你。”

  “马上来。”

  苏盈袖应了声,脸上的笑意收起来,转身匆匆往产房的方向走去,许应看着她的背影,和抱着病历夹进进出出的实习医生们,觉得......她刚才说的应该是真的,行,那就等着吧。

  18床产妇要见苏盈袖就是想要个心理安慰,苏盈袖安慰了她老大一通,见没什么问题,就嘱咐她听助产士的话,这才回办公室。

  交班已经开始了,她推开一点门,挤进门边的位置刚站好,就听唐主任找她,“盈袖呢?”

  “这里。”她赶紧举手示意。

  “你那个23床的小姑娘是居保还是新农合?”

  “都不是,她是自费的,之前没买医保。”

  “费用控制一下。”

  门没关严,许应坐在门边,听见里头传出的声音,突然觉得挺新奇,这是和华天完全不同的工作氛围。

  华天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司制,大家基本上还是分团队作战,因此所里同事虽多,但除了行政,日常在所里能见到的寥寥无几,甚至有些同事不到突然发现你们准备代理同一个案子,都不会说一句话。

  不像苏盈袖和她的同事们,他看着从办公室里鱼贯而出的护士们想道,接着就看见苏盈袖和一个女医生一起走出来,在他不远处停下,转头找人,“何娜,何娜来一下。”

  何娜立刻挤出人群走到她身边,许应听见她语速飞快地开始交代任务,“8床今天要换药,注意看伤口有没有渗液,13床的血糖今天是多少......23床你问一下......今天还有37、38、46、60床要办出院,38床说要开坐浴的中药带回去,你问问丁菲她能不能开,不能的话请个中医科会诊。”

  何娜一边听一边往本子上记,苏盈袖等她写完了,才继续道:“一会儿刘主任查房,你让她看看13床那个血糖,看要不要请糖尿病的会诊。”

  “我先去产房,一会儿再去看她们,对了,黄疸的数据,昨天你一个都没报告给我,以后不管正不正常都要说啊。”

  “好的,我知道了。”

  何娜应声,苏盈袖点点头,觉得该交代的都说完了,这才转身又去了产房。

  许应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苏盈袖这医生当得也真是不容易,一大早就忙得团团转。

  “咦,你又来找我老师了啊?”何娜回头,没找着刘主任,倒先见到了许应,不由得有些好奇,“你的事昨天没解决么?”

  许应摇摇头,笑了一下,“苏医生看起来很忙。”

  “我们私底下都叫苏老师做拼命三娘的。”何娜笑着应了句,又吐吐舌头,“而且人特别好,跟着她能学好多东西。”

  许应心说我可不关心你们能学到什么,我只关心这位三娘能不能分我一点时间:)

  “你们平时都要忙到十点以后?”他想起苏盈袖说的话,便问了句。

  何娜摇摇头,“一般是十点之前医嘱都出完,接着还有换药、写病历、办出院等着做,加上孩子说生就生不能等,而且苏老师今天有两台剖腹产,不到下午不会有空的。”

  许应:“......”我就知道她是在驴我:)

  果然就像何娜说的那样,苏盈袖从产房回来以后,先单独再查一遍自己的患者,然后开医嘱,写病历,差不多十点的时候护士告诉她第一个要剖腹的产妇已经送了,她又急急忙忙的去手术室。

  一直到下午两点半,许应就看见她上来过一次。

  其实苏盈袖今天并不怎么忙碌,就两台剖腹产,算很少的了,又不值班,能有多少事,但她宁愿在麻醉科待着也不回去,反正就是故意晾着许应。

  这就给许应造成了一种她特别忙的假象。

  等她从手术室回来,发现许应还在那儿等着,膝盖上放着电脑,似乎在处理工作,她隔着两米远的距离看他,只看见他沉静的侧脸。

  有一说一,许律师皮相生得那是一等一的好,要是换个地方换个缘由相遇,一定不会为难他,她发誓!

  “苏医生你回来了。”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许应从合同里抬头,看见是苏盈袖,立刻便笑了笑,“你......”

  “这么忙,怎么不回去算了?”苏盈袖一边说,一边朝他走近。

  许应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一丝洗手液的花香,“这不是等你么,都等一早上了,现在走有点不甘心。”

  苏盈袖眉头动了动,不置可否,又看一眼他的电脑屏幕,“耽误许律师办案子挣大钱,是我的过错了。”

  似乎有些调侃,许应忍不住一笑,“我正在休假,或者说正在换个地方继续办公,不然怎么会被迫接下这件事,说实话,我更愿意在另一个场合和苏医生打交道,那样或许愉快得多。”

  “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苏盈袖点点头,一脸煞有介事,“其实我是个再好说话不过的人。”

  许应侧头看着她,试探着道:“既然这样,那你投诉罗......”

  “除了这件事。”他还没说完,苏盈袖就打断了他的话,摇摇头。

  “为什么呢?”许应愣了一下,“是,罗豫他做错了,你应该投诉他,而且所里主任他们已经批评过他了,我来是想向你展示我们华天所的诚意,我们是真心向跟你消除这次误会。”

  “当然,如果你有什么物质上的要求,我们也一定会尽量满足,你觉得这样可行么?”

  “苏医生,希望你能看到我们的诚意。”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苏盈袖的眼睛一直微微垂着,他根本看不清她的眼睛,也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等他说完停下,苏盈袖才抬起头来,转脸望向他,脸上一片冷淡,“许律师,我能感受到你的诚意,毕竟对于你们这种人来说,咨询都按分钟收钱,肯花这么多在我这里,我是受宠若惊。”

  说着又自嘲一笑,“不过你们也真奇怪,我只是要当事人一个道歉而已,人来不了,电话也不行么?”

  “看来罗律师还真是......大牌哦。”

  说来说去就是不松口,许应都快给她跪了,这姑奶奶怎么这么软硬不吃,检察长都没她难搞。

  他深吸一口气,打叠起精神准备继续再接再励,“苏医生,你听我解释......”

  正在这时,办公室里头走出来一个人,看见苏盈袖坐在那儿,立刻就招呼道:“袖袖,你在啊,快快快,跟我去手术室,有个前置胎盘大出血的。”

  苏盈袖原本有些懒散的坐姿立刻就变直,“什么时候来的?”

  “急诊刚来的。”刘殷殷应了声,转头跟护士站里的杨姐说,“联系一下ICU,一会儿转过去,对了,再叫一下新生儿科到场。”

  “血备了么?”苏盈袖站起来,一面要走,一面问道。

  “还在调O型血,产妇血型比较特殊,AB亚型的。”刘殷殷说着,又打电话给手术室。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许应和苏盈袖的交谈,尽管如此,临走前苏盈袖还是回头对他很认真的说了句:“许律师,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的意思也很清楚,你非要在这儿等的话,随意。”

  “何娜,点个下午茶给许律师。”她探头对着办公室里的何娜说了句,然后又收回视线看他,“喏,这就是我的诚意。”

  说完也不等许应反应过来,急匆匆的从楼梯间跑了下去。

  手术室已经准备好,苏盈袖刷手以后比刘殷殷先上台,先和麻醉医生交流了一下,然后检查产妇和胎儿的状态。

  “袖袖开始吧。”刘殷殷一进来就立刻催促,她怀里捂着刚从冷库出来的血包。

  当苏盈袖划拉开产妇肚皮,可以看见子宫大网膜广泛粘连,胎盘从前壁上段就开始覆盖宫口,一直到子宫后壁,尽管切口已经经过精心选择,也还是没能避开胎盘。

  要尽快娩出胎儿,剥离胎盘,进行缝合,必须分秒必争才能尽最大可能抢救成功。苏盈袖的手伸进了宫腔,摸到几个指头,术前床旁B超显示胎儿是横位,于是苏盈袖这时也不太确定这是胎儿的手指还是脚趾。

  正在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握了一下,是手!

  她立刻知道了胎儿的位置,迅速将胎儿从宫腔取出,递给等候在一旁的刘殷殷,再交给新生儿科医生检查。

  接下来是最要紧的时候,大出血是什么样的呢?苏盈袖刚上临床实习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觉得贼刺激,只见这血啊,咕嘟嘟的直往外冒,像水龙头坏了一样,负压吸引根本赶不上出血的速度,视野里一片鲜红,直到缝合成功。

  可同时又疑惑,什么人的血经得住这么流?这能救得回来?

  事实证明这么凶险的情况,能不能救回来,除了是否送医及时、能否多部门多学科密切配合为生命保驾护航之外,还需要一定的运气。

  起码今天运气就不错。随着缝合走近尾声,出血终于被止住,手术室里的气氛终于有了些许松动,苏盈袖甚至能说话了,“刚才那个小人儿,握了一下我的手,马上就知道哪边是头哪边是脚,真懂事。”

  “求生本能哎。”刘殷殷接了一句,声音轻快不少,“去ICU观察两天,没事就平安了。”

  若不是亲身经历过,不会知道这句话多么难得。

  苏盈袖从手术室回来,洗手服一角沾了点血渍,她拿药棉沾着酒精擦拭,发现许应居然还在。

  他正拿着一杯奶茶,咬着吸管,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颓然和挫败,苏盈袖忍不住笑着哎了声。

  许应马上抬头看过来,见她笑眯眯的神色有些揶揄,不由得一阵无语。

  好极了,她完全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陪伴是最长久的告白—

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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